生平
先生1925年考入 南开中学,1931年毕业后,以第十九名考入 清华大学。次年,患肺结核,系主任张子高先生谓不宜继续学化学,乃转入历史学系,1934年因病休学两年。
1937年 卢沟桥事变爆发时,先生距毕业尚差十余学分。胞弟卞又新也在清华大学(土木系)就学,学校安排已先期前往 长沙(1938年初投笔从戎,参军抗战),先生则留津承担家庭生计。8月16日,先生离校返津,在天津车站即遭日本宪兵拘捕,被投入囚禁天津著名报人 刘髯公、神父师潜叔等人的囚室, 先生在多方营救下,囚禁18天后方得以获释,目睹同囚难友横遭残虐,对日寇之残暴,愤慨尤深,乃以不任伪职、不投文稿自律,直至日寇投降。
1961年初秋,先生以确凿证据撰写《关于〈 资治通鉴〉的几个问题》,对著名史学权威的观点提出质疑,投稿无果。友人提示发表此类文章可能殃及今后的学术生涯,但先生不以为然。后寄至 吴晗处,吴晗阅后觉得甚好,便推荐到《 光明日报》,文稿被删除一半,得以发表。但即遭 翦伯赞先生弟子撰文攻击,再投稿反驳时,报社以对此问题不再讨论为由拒绝发表。三十年后 陈垣的秘书、北京师范大学 刘乃和教授讲:对该文印象极深,并问为何再没见文章发表?
先生心系文史,于1957年受聘天津史编纂室。不料,“反右”爆发,先生被划为“右派”分子。次年,天津史编纂室并入天津市历史研究所。由于机构变更,先生“右派”身份虽侥幸逃过正式审批,先生虽得到历史所领导的保护,未被补戴右派分子帽子,实则仍需按“右派”对待。只能从事图书资料室工作,无法安排到研究岗位,长达二十余年。先生并不气馁,坐冷板凳数十年,逆事顺办,利用工作之便利,大量购买认为可研究的图书资料,同时也更加重家中经济之拮据。
1959年9月吴晗发表《论海瑞》、《 海瑞骂皇帝》等提倡敢讲真话的文章,先生在购旧书时发现海瑞墨迹,即购赠吴晗先生。吴晗在《海瑞罢官》单行本序的末尾,写了“墨迹(指海瑞墨迹照片)中有一份是天津卞慧新同志送的,……并致谢意”。孰料此事在 “文革”中竟被指为一大罪状,先生成为天津历史研究所第一个“现行反革命分子”。
先生史学研究继承清华大学国学院建院初期的严谨治学传统,著述力求平实。先生在职期间,精心搜集史料,撰写专题、起草史稿,指导后学。此外,曾被指派参与中国地震历史资料汇编、 河北省历代灾害调研及天津市环境质量图集、历史地图编制等项工作。其工作异常繁重,其研究成果则罕能发表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,先生年逾七旬,面临退职,仍无学术职称,自“文革”结束至1987年虽发表了近三十篇文章,出版了《第二次鸦片战争在天津》(1983.7)、《天津史地知识》(1987.6),其成果远未能反映先生之功力和学术水平。衡诸当时有关条例,知先生者不免焦虑,先生则淡然处之。幸赖领导和学界秉公评议,众望所归,先生得以以研究员职称退职。
1988年先生退职后,如 严范孙先生诗句一样“花但能开不厌迟”,辛勤如昔,笔耕如常,常年的功力焕发为学术上的青春,缅怀严范孙、梅月涵、雷伯伦、 陈寅恪、吴雨僧、钱宾四等诸位师长的文字不断发表。《老天津的年节风俗》(1992.11)、《〈津门诗钞〉校点》(1993.1)出版。先生尝以数十年之力,为在历史上被误解湮没已久的 吕留良广收遗事,纂为长编,发潜阐幽,得未曾有。海内学者得见之者,或称其搜集难度甚大,或称其持论精确新颖,或称其撰著经得起历史上的考验。《吕留良年谱长编》历经七十年,至2003年9月方得以在中华书局出版,该书得到中国出版集团学术著作、重点图书专项补贴。 蒋寅研究员以“一部独具特色的清代人物年谱” 对该书的体例结构之完备,资料之丰富、充实,倍加赞赏。《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(初稿)》经近十年的编撰于1995年曾协商出版事宜,因责编大肆删削,以至面目全非,先生宁不出版,亦不愿毁其文稿,负罪师门,亦无以对托付于己的 蒋天枢先生。历经磨难二十余年,于2010年4月在 中华书局出版。年末被《 中华读书报》编辑部评选为2010年度十佳图书。两部巨作其学术价值和艰难历程,令人动容推崇。
对于先生来说,百年的人生苦旅,并非一路福星,先生幼年身体孱弱,青年患重病,早年丧父,中年丧妻,晚年丧子,家庭变故不断,经济之拮据,生活困顿,而先生坚忍对待,终能处之泰然。惟于治学一事,却夙兴夜寐,焚膏继晷,矻矻终日,锲而不舍。凡此种种,堪称人生典范。
而今,期颐之年,藏书数万册,四世同堂。虽有老病宿疾,却无烟酒恶习。九八高龄时大腿骨折,其骨质之密度令医生惊叹,手术平安,康复正常,创该院迄今仅有之例。
先生不嗜烟酒,勤于思考,笔耕不止;温和平静,低调做人,不争强好胜,生活顺其自然;淡泊名利,得意而不忘形,失意而不丧气,无疑是他得以登寿域、跻春台的秘诀。